第九十九章
第99章
陆黎离开后,刘妗挺着肚子在屋子里走了几圈,确保自己每日都有充足的运动量,让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不会过大,然后才在云商的服侍下上床歇着了。
自她怀孕后,云商和红菱几个每日都会轮流守夜,防止她晚上一个人起夜会磕着碰着。
刘妗虽然睡下了,但是陆黎在书房却久久无眠,他已经看完那个盒子里的信件,沉默地坐在案桌前,许久没有动弹。
他再一次地误会了她,但是他却再也没有似原来那般有勇气去认错,求得她的原谅了。陆黎知道,哪怕今夜她还能对自己笑着说话,但是他们之间彻底有了裂隙。
“我真的是蠢。”寂静的书房中,陆黎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。
他不敢想象,她怀着身孕,却被自己禁足在云泽居的这四个多月是如何过的,可是彷徨、失望与难过?
陆黎看着案桌上的那个木盒,后悔与愧疚纷纷涌上他的心头,叫他明知道自己冤枉了公主,却没有勇气再回到公主的院子。
适才公主什么也没说,只是将这个木盒给他叫他自己看,便已经说明,公主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,连辩解也不想与他辩解。
书房里的烛火闪烁,陆黎垂着眸,面上半明半暗。
这一夜,他在书房整整枯坐一晚。
第二日去衙署时,陆黎眼底一片青黑,眼眶中满是红血丝。
薛明已经见怪不怪,但是他不敢和陆黎开玩笑,只能小心翼翼地向陆黎禀报这些日子豫章发生的事。
“豫章的百姓都已经种上了玉米与土豆,想必今年秋是个丰收的季节,世子可要去城外看看?”
原本薛明以为这个消息会让他表兄开心,但见自己说完后,他表兄的面色更加晦暗不明了,不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。
他真是个猪脑子,他虽没有提到公主,但是这玉米与土豆种子却是自公主别院出去的。
“好。”
就在他正欲要找个什么话题将此事岔开时,陆黎忽然开口应到,他声音很是沙哑。
薛明一愣,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,又怔怔地看着陆黎问:“表哥你刚才说什么?”
陆黎瞥了他一眼,起身道:“你不是说要出城去看看吗?那便去吧!”
薛明猛地反应过来,连声道:“好好好,我马上去叫人备马。”
陆黎冷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看着他飞快地跑了出去。
自衙署到城外那脸面不断的农田上,只花了半个时辰。陆黎与薛明骑着马站在田埂上,看着绿油油的玉米苗和土豆藤蔓,薄唇紧抿。每块地里还有许多农人在地里除草,虽然日头高挂,但是他们面上时欣喜的笑,偶尔起身打量着自己这块地,眼神中充满了满足与期望。
薛明看着眼前的景象,喃喃道:“我听说,他们还给公主建了生祠,日日都有人去参拜。如今豫章百姓只要提起公主,皆感恩公主的慷慨。我觉得,不管公主是不是杀害王爷的凶手,但只看公主为豫章做这么大的贡献,便知公主绝不是那等会做出伤害表兄事情的人。”
此言一出,陆黎一滞,他只觉得这话是往他面上扇耳光,就连薛明都看的明白的事情,枉他一向自负,以为自己看的透人心,却不想到头来他就是一个蠢货。
话说完,薛明回神后,惊觉自己说的话逾越了,他扭头看陆黎道:“表兄恕罪,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。”
陆黎却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你说的对。”
“啊?”薛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陆黎开口道:“连你都懂的道理,我却不知。”
薛明被自己表哥莫名其妙地侮辱了一顿,却还摸不着头脑,他打量了一眼陆黎的神色,没有说话。
“回吧!”陆黎忽然拽住缰绳,调转马头向城里的方向而去。
二人进了城以后,陆黎没有立即回衙署,而是驱马去了普通百姓住的地方。他与薛明骑着马一路走来,发现街道两旁干净整洁,全然不复当初那副污浊,让世族们根本不愿意踏足此地。
“那每日来运秽物出城的人,都是公主雇的人,钱也是公主付的。另外如今豫章多了这排水的地下管道,豫章便再也没有被水淹过。”薛明虽然不知道他表兄为何忽然来这里,但是他知道此事绝对与公主有关。
这些陆黎早就知道,甚至也亲眼看过,但是他还是向再仔细看一遍。
忽然,他看到了一个十二三岁少女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,待自己看过去时,她却受了惊吓,慌忙避开了他的眼神。
“去叫她过来。”陆黎说。
薛明便下了马走过去,与少女不知道说了什么,少女便恭敬地走了过来,低着头有些瑟缩。
陆黎开口道:“如今城中干净整洁,你觉得如何?”
少女答:“小女很喜欢。”
说罢,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陆黎一眼,“这些都多亏了公主,公主是个顶好的人,温柔漂亮,肯定不是公主害的王爷。公子你能给世子说说,不要杀公主好吗?”
陆黎微怔,问到:“谁说我......谁说要杀公主了?”
少女道:“大家都这么说啊!他们说公主生完孩子,就要没命了。我不想公主死,公主那次还给了我好多馒头。”
“没人能杀的了公主,你放心。”陆黎声音低沉。
打发走了少女后,薛明迟疑片刻道: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?表哥你不妨给我说说。”
陆黎声音有些涩然,“证据找到了,公主与我父皇的死无关。”
薛明忙问:“那是谁?”
陆黎道:“是皇后与太子,她身边的侍女是皇后的人。”
薛明道:“既然如此,表哥你为何还闷闷不乐,不是公主做的,你一直以来的心结不就解开了吗?”
陆黎看着远方袅袅青烟,听着耳边孩童玩闹的快活声,有些苦涩地说道:“她定是怨我,怨我不肯相信她。”
薛明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表哥,这件事谁都没有错,错只错在误会重重,害得他表哥和公主成了如今的模样。
“回吧!”陆黎收回目光,调转马头向王府的方向而去,“你先回衙署,我回一趟云泽居。”
说罢,他就将薛明远远地甩到了身后,耳边风声呼啸,他心乱如麻。
待陆黎一路飞驰回云泽居,刚踏进云泽居的大门,便见几个宫女搬着东西往外走,他停住脚步问到:“这是作何?”
宫女低头道:“公主吩咐奴婢们把这些东西先搬去别院。”今日一早,陆黎便让守在刘妗院子外的护卫散了,这便意味着刘妗已经解禁。
陆黎目光落在上面,见到那些都是刘妗日常用的器皿,他没有说话,越过宫女们往里走。
但刚抬头便见刘妗站在正屋门口的廊下,她由着云商扶着,淡淡地看着陆黎。
“世子来了。”刘妗走下台阶,坐到树荫下的石桌上,红菱便将瓜果点心和茶水放到一旁的桌子上。
“公主......”
“世子过来坐下说话吧!”刘妗唇角还含着笑,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。
陆黎看到她的笑容,心中松了一口气,在她对面坐下,正欲开口说话,便听到刘妗说:“既然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,我准备去别院住上一段时日。”
陆黎唇角还未扬起的笑容瞬间消失,他的心里一揪,抬眸看着刘妗问到:“公主是何意?”
刘妗声音柔和,“在这王府待久了,觉得有些无趣。”
“那公主要去多久,我陪公主去如何?”陆黎开口道。
刘妗看向他,说到:“世子陪我去,也只会耽搁了世子的正事。”
陆黎又问:“公主何时回来?”
刘妗看了一眼已经满是绿意的槐树,淡淡道:“大约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陆黎眸子一缩,锐利的目光盯着刘妗,问到:“公主这是何意?”
“如世子所想,我们和离吧!”刘妗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,目光柔和道:“这个孩子便跟着我,世子若是想念孩子了,可以来别院看望他。”
她话还未说完,陆黎已经面色大变,“不行!”
刘妗笑了一下,那笑容似乎是在看无理取闹的孩子,“我与世子性情不投,何必再勉强?”
“至于孩子,何姑娘腹中已经有了世子的孩子,世子将来也不止这两个孩子,就让我将我肚子里的孩子留在身边吧!”
“什么何姑娘?”陆黎一怔。
刘妗已经因为女人和他有过几次矛盾,已经懒得再因此事与他闹不开心,她既已经决心和离,那便不会再关心那些小事了。
“云商,去那笔墨来吧!”她干脆利落道。
云商听到二人的谈话已经噤声,闻言也不敢犹豫,便立即去屋子里拿了笔墨纸砚出来放到陆黎手边。
陆黎面色僵硬,坐在那里没有动弹。
刘妗便挽起衣袖,亲自给他研墨,又用笔蘸了墨递到陆黎手边,“世子请吧!”
陆黎没有接那支笔,他的目光落在刘妗的面上,忽而说:“我问公主一个问题,公主如实回答我。”
刘妗微微一顿,将那支笔放到砚台上,似乎已经料到了陆黎的问题,她面容沉静道:“世子问吧。”
“公主究竟,有没有心悦过我?”陆黎看着刘妗的眸子,一字一句地问到。
刘妗淡淡道:“没有。”
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,陆黎忽然惨淡一笑,然后闭上眼睛道:“好。”
刘妗见他这幅模样,轻抚衣袖上的褶皱,声音冷淡而平静,“世子从一开始便告诉我,你图的只是我的美色,不是吗?”
陆黎一怔,想起了那时自己说的话。
刘妗又道:“既然如此,世子又有何立场要求我对世子真心?”
陆黎被问的哑口无言,他睁开眼,深深地看了一眼刘妗,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桌子上,拿起了那支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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